葉知秋孤身來到季雲卿居所附近，這裏位於公共租界北區，與日本在上海的駐紮地相距較近，非常方便季雲卿同日本人聯絡。

為了不引人註目，葉知秋換上普通衣服，頭戴一頂單層大沿帽，天天在這一帶晃悠。他早上去茶樓喝茶，下午去澡堂泡澡，過上了‘皮包水’、‘水包皮’的生活。

上海有名的小吃差不多嘗遍了，說書人講的故事也熟記在心，連蘇州評彈也能哼上幾句。這一帶的澡堂已十分熟悉，前門、後門、偏門的位置了如指掌，但就是沒有發現煙鬼的行蹤。

眼看張瓊芳給他的錢就要花完，葉知秋不禁有些急躁，他懷疑自己的方法是否正確，這種守株待兔的戰術有沒有必要繼續下去？要不去季府探個究竟，再調整自己的策略。

正在躊躇不決時，機會出現了。

這天早上，他剛剛在名茗茶樓落座，幾個黑衣短裝打扮的人，簇擁著一個三十開外的漢子進來。葉知秋一眼就認出這人，正是自己期待已久的煙鬼。他不露聲色，叫來一壺茶，另加一籠小籠包子。

這裏的小籠包十分出名，具有皮薄、汁鮮、肉嫩、餡豐的特點。選用精白面粉緊酵搟成薄皮，又以精肉為餡，用雞湯煮肉皮取凍拌入，餡內灑入少量研細的芝麻。形如荸薺呈半透明狀，小巧玲瓏。

葉知秋夾來一只放在小碟內，戳破皮子，汁滿一碟。他將皮子在鮮美的汁湯中一滾，一口吞下去，滿口生香。嘴裏吃著，眼睛卻不時瞟向煙鬼，註意著他的一舉一動。

煙鬼也在吃小籠包，他並不象葉知秋這樣吃，而是將包子一口塞進嘴，再呵幾下，等稍涼些再吞下去。他那根旱煙管約有一尺來長，黑黝黝的，象是用鐵打制，看不出鋼針能從哪裏射出來。

早點很快吃完，煙鬼碰起茶壺，直接將茶壺嘴塞進嘴裏，旱煙管卻不取下。嘴裏塞著兩樣東西，看著有些滑稽。

茶樓裏人甚多，加上煙鬼還帶著人，葉知秋覺得不好在這裏下手，便聽說書人講故事。

今天，說書人講的是穆桂英大破天門陣。北宋年間，遼邦進犯，擺下了天門陣逼宋求和，元帥楊延昭率部出戰，屢戰不勝，期間其子先鋒官楊宗保私自招親穆柯寨，楊延昭聞訊大怒，為正軍紀，怒斬宗保，佘太君、八賢王求情未允。穆桂英為夫求情，立下軍令狀，隨夫戴罪立功。穆桂英歸宋成為楊家女將中最突出的猛將之一，連同八妹、排風等再顯威風，一舉大破天門陣。破陣時，主要由楊六郎組織人馬。六郎首先爭取遼國的盟友——西夏國的郡主黃瓊女和黑水國的名將土金宿歸宋。隨後，穆桂英一馬當先，勇破中陣，逼殺韓昌；楊五郎斧砍蕭天佐；楊宗保槍刺蘇阿慶。天門陣土崩瓦解，蕭天佑敗歸北遼。

說書人口才甚佳，把故事講得抑揚頓挫。尤其是穆桂英臨陣招親時委婉的女兒情態，大破天門陣時的英姿颯爽，更是講得活靈活現，引起眾人的一致叫好。

不知不覺便到了中午，煙鬼一行人起身下樓，葉知秋連忙緊隨下去。見煙鬼他們到隔壁的一家飯館用餐，生怕被煙鬼識破，他沒有跟進去，而是在不遠的一個小吃攤，隨便點了些東西，坐下邊吃邊等。

過了好長時間，煙鬼他們才醉醺醺地出來，到了茶館面前的汽車前。

葉知秋暗叫不好，心念剛動，汽車已揚長而去。他氣得連連跺腳，好不容易發現了煙鬼，居然跟丟了，真他娘的鬧心。

他沿著馬路無精打采地走著，心中無比煩躁。這次失去了機會，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麽光景。原先燦爛的陽光，又被一片白雲遮擋，整片天空蔚藍得發亮。

又走了會兒，突然發現有輛汽車停在不遠處，看那牌照正是煙鬼他們坐的那輛。正是山窮水盡疑無路，柳暗花明又一村。他心頭大喜，快步走過去。

汽車停在一家妓院門口，朝裏望去，只見與煙鬼同行的那幾人，在妓院大廳喝花酒，不時與陪在身旁的姑娘調笑，但不見煙鬼的蹤影。

葉知秋有些納悶，難道煙鬼在裏面找姑娘在開心？可資料上並沒有說他喜歡這個。轉念一想，男人嘛，對這個誰都喜歡，煙鬼怎麽會例外呢！他決定進去看看。

剛踏進大門，妓院的老鴇立馬迎上來，滿臉笑容的說：“這位客官下午好，你是頭一回來吧，要不要我推薦幾個姑娘？她們呀人長得漂亮，性子溫柔，活又做得好，包你滿意！”說著，拉著葉知秋的衣袖往裏走。

葉知秋雖說也到過妓院，但真刀真槍的卻沒有幹過。他有點不知所措，任由老鴇拖到大廳。老鴇大喊一聲：“姑娘們，快出來接客！”

話音剛落，便有三五個年輕女子擁住葉知秋，拉的拉，拽的拽，嘴裏說著：“這位客官，長得好俊啊！以前來過這裏嗎？”

“客官，你這般出來，家中夫人們可曾得知？我只怕事情辦到一半時有人沖進來。要不今天你把我包下來，我們去外面耍耍。”

“哎！客官，你的頭發怎麽這麽短呢，你是不是個當兵的？”

也不知那個姑娘摘了葉知秋的大沿帽，他齊刷刷的短發露了出來。此言一出，這些姑娘立馬松開葉知秋，臉上露出鄙夷之色。那時候有‘好男不當兵，好鐵不打釘’的說法，當兵的社會地位不高，難怪她們有這種神色。

煙鬼同行之人都把目光投向葉知秋，一人笑著說：“兄弟們，當兵的就是火氣旺，有錢沒錢都到這裏來洩洩火。我們伺候的這位大爺，年紀不算大，卻沒了這種火氣。”

眾人哈哈大笑。葉知秋聽他們談論到煙鬼，不禁心頭一動，靠近幾步，以便聽得清楚些。

另一人說：“他的火氣全都耗在旱煙管上了，一天到晚叼著，不知要抽多少煙。哎！你們聽說過沒有，這個煙抽多了，男人那玩意就沒用了。”

坐他一旁的姑娘附和說：“是呀，是呀！我碰到過的客人，凡是滿身都是煙味的，好像都不怎麽樣。那玩意就象茄子一般，剛開始軟不軟、硬不硬的，放進鍋一蒸，模樣倒是沒變，只是軟不拉幾，用筷子夾也夾不起來。”

一人大笑說：“這是因為你這口鍋太好使了，我一進去也是這般。”

眾人又哄笑不已。

又有一人說：“依我看哪，他這樣動不動就泡澡，那玩意泡都泡化了，還能頂什麽用。哎，要不我們去看看他那玩意長什麽樣的，反正就在附近那家澡堂，沒幾步路就到了。”

“你真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！那玩意有什麽好看的，誰的都不是一樣。我們在這裏不是挺舒服的嗎？去那裏說不定被罵幾句，何必去受那個罪。”一人邊說，邊抓住身邊姑娘的胸脯，用力的捏起來。

葉知秋大喜，也懶得再聽他們猥瑣的言語，三兩步就出了妓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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